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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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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愛屋及烏?姚佩雲發現自己喜歡謝岍時,這憨貨身上那些優點也好缺點也罷她看著也都覺得非常可愛,尤其是傻道士說到做到,說是親親就只是親親,過完幹癮就老老實實躺下去睡覺,一點也不鬧騰。

省心又乖巧。

昨夜睡得晚,次日裏醒的遲,外頭天光已大亮,一夜好眠的姚佩雲發現身邊人還沒醒,於是起玩鬧心鉆進謝岍被子趴在了這家夥暖烘烘的身上。

她個頭小,趴在謝岍懷裏特別舒適且方便,謝岍側著臉在睡,她親親那比之初來時稍微肉一點點的臉頰,又親親那棱角分明的下頜線,謝岍還沒要醒的動靜,她壞壞翹起嘴角,往下親在那骨節清晰的喉上,還捉弄地輕輕咬了一口。

“……唔,”睡夢中的人終於有了反應,雙臂收攏輕而易舉把人圈固在身上,只是眼睛睜不開,聲音是安睡整宿後的低沈沙啞,撩人心弦:“你要是實在不想起,我能讓你再一覺睡到天黑,要不要試試呢。”

“不要不要不要。”姚佩雲趴在謝岍身上偷笑,說:“外頭日上三竿,確實該起了。”

謝岍今日要回大營,起床洗漱吃飯一整套下來並未花費多長時間,日頭高高升在長空上,白晃晃的驅散了漫天陰雲,衣帽整齊的謝營長站在門口膩歪不想走,被姚佩雲在臉上吧唧一口後推出了家門。

她可不要當那種耽誤人正經事的人,但是她發現謝重佛是個特別戀家的人欸,出門去當差而已,拖拖拉拉磨磨蹭蹭怎麽都不想走。

大原上氣候多變,時而晴空萬裏時而寒風凜冽,謝岍回大營當職後姚佩雲沒過多久也鎖上家門出去辦事,方才還晴朗的外頭起了大風,呼呼刮著,直刮得姚佩雲腳步不穩。

風沙漫天中也不好跑遠,她選擇先到附近的鋪子買下些雞蛋,搭配著自己做的幾些點心登了房東家的門。

房東一家是本地人,和她對接的房東是位膀大腰圓但熱情好客的大娘。聽了她不再租房子的話,大娘用不是太熟練的官話關心說:“接下來的住處找到了?”

姚佩雲捧著大娘給倒的熱奶茶,坐在火爐子邊甜甜笑著說:“找的差不多了。”

大娘問:“在哪邊?我聽聽地方,給你把把關。”她在望春生活大半輩子,哪片住著安全哪片亂她很清楚。

姚佩雲說:“秋葵裏那邊。”

大娘笑起來,被大原寒風和日頭皴裂曬傷的紅撲撲臉頰上滿是純樸真摯:“是最近和你一起住的人,她在那邊住吧!”

“啊?”姚佩雲一顆心猛然提到嗓子眼,她真沒想到大娘會這樣說,她下意識以為大娘知道了什麽。

“哎呀不要害羞嘛,嵐伊額吉不會給別人說的,”大娘捧著熱水杯,放低聲音上身微微前傾過來,說:“上次去給你送東西,我和她說過話,她不是普通人吧。”

隨著嵐伊大娘低低說出口的話,姚佩雲手心裏已經沁出層薄汗,嘴巴也有些發起幹來,她含糊說:“嗯,她給公家幹點跑腿的事。”

大原人始終不太懂漢人的謙虛,嵐伊大娘當姚佩雲是承認了,說:“要是這樣,你去秋葵裏那片住也挺好,咱們這邊人多事亂,那邊好些。”

姚佩雲連連點頭,嵐伊大娘竊竊笑起來,壓低聲音說:“你們蠻喜歡的呦,我看大高個看你的時候,眼睛裏頭裝滿了蜂蜜一樣的,不容易,搬過去要好好處,記得下哈。”

“記得下了。”姚佩雲的緊張忐忑被嵐伊大娘善良的話驅散,心裏暖洋洋的,還有些感動。

她原本以為她和謝岍被人知道後會遭受白眼,但是嵐伊大娘真的很溫暖,給了人不少的勇氣和信心。

從嵐伊大娘家告辭是小半個時辰後,外頭大風停了,天色變得陰沈,姚佩雲去附近做生意的街道上轉轉,想買點香料辣椒之類的東西。

普通百姓不知道那夜那場大火究竟是如何造成,府衙全力捉拿縱火之人,嫌犯至今尚未落網,老百姓的日子卻是該過還得過,鋪子燒毀了,商戶們就搭起棚子暫時在旁邊街上擺攤子,擺攤的人數慢慢多起來後,府衙幹脆劃出片地方來搭建成臨時門面讓商戶們營生,鋪面一沒,賣的東西價錢竟然也跟著都有降低,生意反而更好起來。

姚佩雲逛了幾家雜貨鋪,沒選到合適香料,看天景知時間還早,幹脆轉戰來到不常涉足的後河街。

後河街離失火的商鋪街道有些遠,鋪面多客棧,寬闊的街道兩旁辟出許多空地供些散家買賣,說白了這邊街上擺攤兒的都是賣些趕季節貨,不一定就有賣香料的。

街挺長,往來的商隊基本都是外邦人,人聲鼎沸摩肩接踵,滿耳番邦異國語,姚佩雲逛一小會兒,竟真給她遇見個賣胡椒粉辣椒面的攤子。

她站在攤子前挑選要買的香料,攤主邊和她聊天邊挨個給她裝稱,主顧二人正氣氛融洽地閑談,人群不遠處忽然熱鬧得有些不同尋常,那動靜很快傳過來,攤主和姚佩雲齊齊踮起腳往那邊瞅。

“怕不是在抓細鬼,”攤主動作飛快開始收拾小推車,嘴裏扔飛鏢一樣噠噠說:“這些香料您看著給個價,得快些走了!”

姚佩雲剛摸出幾些銅錢扔進無暇收錢的攤主的小推車車鬥子,那邊人群驟然哄喧起來,尖叫嘶喊啼哭等動靜齊齊迸發,方才還一片欣欣繁榮的後河街像是忽然被死神當面點了名,熱油鍋投冰塊樣亂起來。

聽說過而尚未親身經歷過這種場面的姚佩雲反應僅僅是慢了半拍,她敢發誓,真的只是把錢袋子裝進懷裏這樣一個舉動的時間,她面前賣香料的攤主就推著出攤的小車子消失在了人群駱駝馬匹車子構成的慌亂洪流中。

姚佩雲:“……”

來不及了,她剛被人群裹著幾乎腳不沾地地往街口方向挪出去一段距離,腳下凹凸不平的黃土地面有規律地震動起來,震感由遠很快及近,銅鑼急響的聲音伴隨著許多男人威懾嚴厲的警告聲從街口處傳來。

“停下停下,都停下,不準亂跑!”

“蹲,蹲,你蹲下!還有你——都原地蹲下快快,快些!!”

……

盔甲俱全的前鋒開路兵很快穩住無頭蒼蠅般亂竄的驚恐人群,姚佩雲被推搡著按蹲下去,緊接著,她看見普通全甲士兵把人群從中間開出一條路,緊隨其後是兩列穿著步人甲的士兵舉盾執刀一個緊跟一個,像兩條鋼鐵蜈蚣一樣朝那邊發生騷亂的客棧趕去。

偷眼去瞧,步人甲過去之後非常有秩序地貼著客棧前墻分蹲兩旁,那似乎是要為強攻而入做準備,不知道發生何事的客棧前已跑得連根駱駝毛都不剩,客棧前臉門窗緊閉,人質淒慘的叫聲與絕望的哭聲從裏面傳出來,有府衙的人在外面朝裏面喊話,但裏面人不知是有箭弩還是別的什麽利器,射傷了府衙捕快。

是細鬼搶占了客棧麽?會有多少細鬼呢?他們劫持人質了麽?他們,殺人了麽?姚佩雲的腦子裏一片空白,萬幸是蹲在地上,不然她估計自己也是站不住的。

天很冷,被開路兵控制在原地的人群嚇得噤若寒蟬,寒冷風沙打著呼嘯卷過,用力抽打著在場每個人,不知誰先發出一聲抽噎,開路兵拉滿弓的箭頭即刻瞄準過來,抽噎聲立馬消失在不知誰的顫抖的手心下。

風吹過,鬢邊濕冷,姚佩雲始終沒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渾身是汗。

不多時街口傳來陣陣急促馬蹄聲,片刻,馬蹄聲又齊齊消失,似乎停在了街口沒進來。

一陣軍甲腳步聲有力地走過來,姚佩雲似乎在鎧甲刀兵的碰撞聲中聽見了自己哥哥的說話聲,她剛想要擡頭去看,一只蒼老而有力的手猛地從後面按住她,是蹲在她身邊的一位黑瘦大叔,低而急地斥她:“惜命!莫擡頭!!”

這種時候她若是猛然擡頭,十有八//九是要被警戒的開路兵當場射殺。她被好心大叔一把按得險些以臉搶地,懦懦伏低本就小小一團的身子,卻在六神無主中猛然聽見道熟悉的聲音。

那年輕的聲音語速頗快確然足夠沈穩,音色微冷確然足夠震懾,果敢且勇毅,所到處令行禁止又人仰馬翻:

“叫府衙的人再全部後撤二十步,知道對方有土弓還湊那麽近!罷,抓捕抓到大街上來也是沒誰。傳令重甲隊貼穩隨時準備突入,弓//弩手呢?——叫據高點回個話來!給我現場布局圖紙,你說裏面困多少人?……幹他娘,今日不活捉下這幾個王八孫子,老子他娘的就不姓謝了!”

呃,嚷嚷著抓不到人不姓謝的人,可不就是今天早上出門時站在門口磨磨唧唧管自己要親親的那個家夥麽。

姚佩雲顫抖著長長又長長地吐出口氣,心跳跳在嗓子眼上,邊反覆告訴自己沒事了,傻道士來了,沒事了。

“好女子不怕,不哭,”身邊這位臉埋在兩個膝蓋間的大叔誤以為姚佩雲是十幾歲出門玩的丫頭,低低安慰咬著牙抽噎的她說:“大柳營來了,細鬼的陽壽到頭了!剛過去那個,就那個艹天日地的人,那是他們頭頭,悍的很,保管不放過細鬼,咱們良民聽話就沒事,啊。”

那廂立馬傳來開路兵用弓//箭瞄準的厲聲呵斥:“噤聲,勿言!”

“……”大叔和姚佩雲被嚇得齊齊打了個哆嗦。

那位剛走過去不遠的艹天日地的大柳營頭頭,在一片混亂中敏銳地捕捉到一聲開路兵的呵斥,以往不是沒聽過開路兵呵斥控制現場,這回不知怎麽的,謝岍尋著聲轉身往後看了一眼。

“營長?”緊隨其後的姚豐收捧著駐街衙差送來的客棧圖紙疑惑地叫了聲。

身後的街道兩旁黑壓壓蹲著許多沒來得及疏散的,甚至有可能藏著其他細鬼的普通人群,謝岍就這麽一眼掃過去,沒看出哪裏有異常,於是什麽都沒說。

客棧前已被徹底清空,府衙捕快撤到安全線裏,一個細鬼用匕首架著個人質站在開了一小半的窗戶裏,沖外面嚷嚷著:“要當官的來說話!要當官的來說話!”

連輕甲都沒穿的謝岍止住隨行所有人腳步,就這麽一個人直挺挺戳到客棧門前的街上。

“我是大柳營長謝岍,”她一手叉腰,沖窗戶後的人說:“叫你們老大上前答話!”

客棧裏另個窗戶後的土制弩//箭立馬拉滿弦瞄準了這個著著藏藍色舊道袍的女人。

二十步開外,被營長親兵架著胳膊攔在安全線裏的望春府公張青陽反應劇烈地沖這邊揮拳踢腳,嘴裏罵著:“謝二你個驢貨,不要命了!!”

哪有對峙細鬼直接報自己官職和姓名的!等著被細鬼報覆燒家麽!這個驢貨!這個胎神!這個憨批!!

卻見謝岍隨意沖張青陽一擺手,那是不妨事的意思,客棧前臉的窗戶之裏,把人質架在身前擋刀的細鬼嘍啰果然撤走,須臾一道粗噶的男人聲音從裏面傳出,只聞其聲而不見其人:“老娘們兒,嗤,你們大周男人都死絕了麽?叫個娘們兒出來扛事?”

已經爬上對面建築據高點的姚豐收“嘿!”地張開折翼//弩,邊往對面瞄準著,嘴裏邊不滿地罵咧說:“你個短命鬼,跟這兒瞧不起誰啊,我家營長不知道有多扛事呢。”

與細鬼短短幾句對話不足以確定對方位置,謝岍也無法從對話中獲得更多其他隱蔽信息,她用拎在手裏的馬鞭子有規律地輕敲腿側,模樣分明頗為悠閑,卻然眉心稍微一壓身上的彪悍匪氣立時就散了出來:“女人怎麽了,你們不還說要拯救百姓於水火麽,怎也拿十幾歲孩子來搪事!”

裏面的粗噶聲音冷笑說:“老子懶得跟你啰嗦,叫你們最大的官來答話!”

“啊!——”裏面緊接著響起聲男子的劇烈慘叫,沒有誰比為軍之人對生刃入肉聲音更加熟悉,是有人質挨了一刀,果然裏頭細鬼又說:“要你們當官的來說話,你多耽誤一刻,這裏就多死傷一個人!我查著數呢!”

謝岍的眉心一擰又一松,不動聲色朝緊貼墻下的重甲隊做出個掌心向下壓的小動作,說:“慈悲,要談判你就和我談,若不談判那你就殺吧,最好利落些一刀一個,殺光了人質我就立馬沖進去抓捕,我保證,一根頭發絲也不會讓你們跑掉。”

“……”殺人質,對方好像沒料到這女周將是此般個二百五,竟一時回不上話了。

在那邊抓馬跳腳的張青陽也是狠狠一噎,腦袋猛地發起暈來,心說好家夥,他們昨天才說謝營長打火受傷後終於消停正常了幾天,這下可好,一碰上東厥禿子的事就又變得邪性起來,慫恿細鬼歹徒殺光人質的,可著天底下數真真就只有咱們這位謝營長一位,奇葩,大奇葩,祖師爺座下第一大奇葩!!!

雙方互相沈默著,天氣愈發冷起來,刮著風,西邊好像有陰雲一路壓過來,又要下雪了。

終於,等不耐煩的謝岍用馬鞭子連續敲三下腿側,再次開口問:“如何,要談判還是要開打?痛快給個話!”

裏面粗噶的男聲沒有立馬回答,不知是在考慮還是在與人商議,又過須臾,那聲音才略顯猶疑地響起:“行啊,老子跟你談判,可你如何保證——”

“咻!”

“咻——鐺!”

這邊兩聲銳器破風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當所有人都在凝神屏息聽客棧裏面說話時,弩//箭穿透骨肉的聲音截斷粗噶的話語,裏面撲通一聲//肉//體倒地,誰也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重甲隊破門而入,埋伏在房頂的輕步卒同時垂繩而攻,張青陽沒看清楚謝岍幾步遠處掉在地上的土制弩//箭是何時//射//出又如何被截下的,等安全線內的眾人終於反應過來時,大柳營的兵已經突進客棧與裏面短刀相接了。

竟原來是謝岍算準了細鬼的暗中動作,在細鬼暗發弩//箭欲取謝岍性命時,大柳營這邊兩發弩//箭連續射//出,一箭截下細鬼的土制弩//箭,一箭取了那聲音粗噶的細鬼性命,精彩得很!

不過片刻,謝岍讓捕快“給你們府公點一鍋壓壓驚”的煙才在張青陽嘴裏抽到一半,客棧裏已經結束戰鬥,細鬼八死兩傷,人質無有死亡,大柳營輕步卒隊二士兵受傷。

聽完大柳某個隊正的親口匯報,張青陽咬著煙袋桿子努力把情緒穩定下來,奈何尾音仍舊有些顫抖,說:“多謝祖師爺保佑,謝營以後莫再說出那種嚇人的話,今日是我們拖累了大柳兄弟,後頭事交給我們,謝營和大柳兄弟們辛苦了,咱們老規矩?”

“老規矩,張公您有事就讓人招呼聲,咱們就先撤了。”謝岍遠遠看一眼那邊正在盤問暫押百姓的開路兵和府衙捕快差役,沒再和張青陽多寒暄,等來姚豐收後就收隊走人。

朝街口走著時,謝岍沖姚豐收擡下巴,調子輕快說:“剛剛那箭放的不錯,對穿太陽穴,老耿看了都佩服。”

“哪裏哪裏,”姚豐收撓著頭憨厚笑,恰時小拍馬屁說:“是您位置判斷的準,信號給的及時,嘿嘿,我沒給您丟人才是要緊的。”

“少給老子來這套……”謝岍一擡馬鞭子準備往姚豐收又圓了兩圈的腚上抽,姚豐收就知道自家營長要開玩笑抽人,已經笑嘻嘻往旁邊跳了兩步開外了,回過頭來看見那舉起一半的馬鞭子又半路收了回去。

姚豐收:“???”

發生什麽事?

走到街口的營長嘖一聲歪起頭,問:“你有沒有聽見有人叫我?”

姚豐收舉目四望,後河街一片劫後餘生的亂糟糟,那邊還在盤查文牒謹備有漏網細鬼混在人群中逃跑,“沒有啊,您聽岔了吧。”

“……是麽,”謝岍從士兵手裏接過馬韁繩,抓著馬鞍一躍而翻上馬背,摸瞎著踩穩馬蹬說:“可能吧,近來在家裏歇的有些久,你妹做的飯又可好吃,養得人胳膊腿都懶得動,反應遲鈍了許多,嚇!”

四肢粗壯有力的戰馬在主人輕催下揚蹄而奔,姚豐收與諸親兵緊隨其後,一行人說笑著很快消失在塵土飛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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